钱从何来?──税制比较与低生活成本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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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/ 孙和声
有道是钱虽非万能,没钱却万万不能。这句话不但适用于个人与公司,也同样适用于国家。国家需要用钱,系古今东西皆然,惟实践选举民主的国家,由于人民对政府的各类需求日增,使得政府不得不扩大职能,提供多样的服务,如国防、治安、基础教育、医疗卫生、公共交通,甚至住房等。
自十九世纪八十年代,普鲁士(Prussia,今之德国前身)便出现退休养老、工殇事故,残疾伤障等社会保险制度,不少西北欧国家在廿世纪初跟进;四十年代中期,英国首先实施了全面性、建立在全民、统一与平等为基础的社会福利制度;五、六十年代,西北欧纷纷进入福利国时代。不过从七十年代末,英美两国又带头推动一定程度的去福利化政策,逐步将政府的职能交给市场与民间。这种放宽管制、民营化、自由化政策,虽在相当程度上减轻政府的财政负担,但仅能在某种程度上去福利化,却难以全面去福利化。结果,多数发达民主国家的财政依然难以改善。概括言之,发达国家的公共债务多占GDP(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比),均高达约100%。在人口老化与少子化的压力下,已积重难返。
目前,发达国家的收入与支出,大约占GDP的40%左右,落后国家的占比例则较低,如马来西亚只有约20%(不包括州与地方,只限中央),印度、印尼等更低。政府这些钱从何而来?在发达国家大致上来自个人所得税、社会安全保障税与销售或增值税(Value-Added Tax,VAT;或称消费税),其他如公司所得税、国产税或资产税则个别占不到10%。
举个实例,在廿一世纪美国的税收结构为:个人所得税占约42%,其中联邦与州的占比个别为约80%比20%;公司税占约9%,其中,联邦约多于州政府;销售税占约12%,这部份归入州政府;国产税占约5%,归入中央:资产税如房地产税(property tax)约9% ,也归地方政府;而社会安全保障税则约25%,进入中央政府。
税收结构与项类占比变化
从这个收入结构可看出,个人所得税、社会安全保障税(social security tax)与销售税是前三大项。整体上言,除了个别情况外,多数发达国家的收入结构均是如此,若有变化也只是在这三大项中,作出不同比例的安排,如法国个人所得税不到20%,但社会安全保障税却高达40%;丹麦的社会安全保障税不到10%,个人所得税却可高达50%。除了日本,各发达国家的公司所得税均低于10%。这与区域化、全球化的压力有关,要留住本国企业、招商引资,势必得调整公司所得税。整体趋势是销售税或消费税占比趋高,特别是在人口老化与少子化的国家,因为消费税是最可靠与稳定的收入。
在美国,之所以未实施消费税而持续销售税(sales tax),皆因此乃州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,他们不想被中央化,冲击到该州的稳定收入。
马来西亚的收入结构则与发达国家大异其趣。较落后国家的个人所得税占比较低,政府收入得靠公司税、进出口税、国产税与销售税或消费税等。处于中等收入国家的马来西亚,特点则是公司税偏高,个人所得税偏低。在2017年财政预算案中,估计联邦政府的收入大约2,200亿令吉,其中公司税占约692亿,石油公司税约100亿,个人所得税约300亿。换句话说,也就是公司税占30%以上,个人所得税只有约13%。在本国1,450万个工作人口当中,只有约15%者,其收入水平达到可课税水平,而这个可课税水平又有颇多的减免项目。
据此而论,除非增加个人所得税,否则政府只能从销售税增收。全球化导致公司税不易提升,反之可能得下调,如美国2017年杪把公司税大力下调至21%,低于马来西亚的24%。不少欧洲国家的公司税也在20%以下,对马来西亚而言形成压力。一直以来,马来西亚以依靠石油、天然气相关收入来弥补低个人所得税的占比不多,随著大油田减少,本国油的消耗量增加、石油价格下降等因素,这个弥补作用已不如以往。这种情况下,只能从进出口税、国产税或消费税或销售税著手,其中在2017进口税只有约30亿令吉,出口税约7亿,国产税约130亿。非税收入(non-tax revenues)则约390亿。这个部份主要是国家石油公司(Petronas)的投资收入(马来西亚的油气收入共分多个项目)。消费税大约440亿(约20%)。
福利政策应重永续创意
随著马来西亚人口老化,可以预见,销售或消费税的份额必日增。因为提升个人所得税不易,涉及提高人民的就业、技能、生产力与经济升级等因素,攸关教育与培训改革、调整新经济政策等敏感议题。在这种条件约束下,马来西亚的出路之一就是,一方面提高人力资本投资与基础设施投资,同时也得加强国内竞争,刺激经济活力。
此外,政府的福利政策也应从消极福利(如只是派钱),转向生产型的积极福利,如授人以渔(技能)而非鱼(实物),这样才能生生不息,具可持续性。可以的话,补贴政策方面也得更有创意,以便打造低生活成本国。何谓低生活成本国(low cost of living country)?意即在不大可能大幅提国民收入的条件下,从供应面著手,减低百姓的生活支出,只要减少支出便等于变相加薪。这个减低成本的方法,可从教育、医疗、公共交通或住屋等方面著手,如在公共交通可补贴载货物的卡车与公共巴士,而非汽车(即补贴柴油而非汽油,特别是油价高涨时)。同理,在住屋方面可建设适量的廉价租屋,即只出租不出售的公共住屋,如在香港便有近半人口住在租金远低于市价的公屋,这将大大地减少生活支出与压力。
公共交通与住屋是穷人的主要支出,对中高收入者而言,食衣住行并非主要支出(除非奢想豪华车),因此,从大幅减少支出便可减轻生活压力。同理,教育方面也可鼓励义务技职教育,如十二年教育有三年就读免费的技职学校,都是可考虑的减低成本方法。另一点则涉及二元的劳动市场,特别是外劳与最低工资。当前坊间热议的自动化「工业4.0」。就方向而言,无疑是正确的,但也有其局限,如在1996年,马来西亚推出多媒体超级走廊(Multimedia Super Corridor),事前却未有培养人才的准备,结果空有基建、缺乏人才,尽管能从国外(如印度)引进专才,但移民局又上门逮人,可见政策需有配套,无法独行。
双元劳动市场的制约与出路
当前马来西亚的就业结构是,众多就业人口集中在服务业,除了个别行业外(如银行业可自动化)大多数服务业与农业不易自动化。另外,制造业仅占就业人口约17%。如此制约下,要降低生活费,引进廉价外劳不失为出路。这不但可增长消费,也可保住劳动力密集产业。别忘了,劳动力密集产业也需要白领工作人员。
由于外劳占比高,最低工资虽为政治正确(political correctness),但不必是经济正确(economic correctness)。经济正确的做法应是政府作为公共投资人,投资来培训本国人为有一技之长的员工,以提高收入。与此同时,用廉价公共服务与生活补贴来支援本国人,以免被外劳取代。一言以蔽之,这是二元分化的的劳动市场,而本国人从事较高增值、体面的工作。这个二元劳动市场是个较务实、可行的,既可稳定物价又可为本国人保证一些可能失去的就业。当然,政府得变身为公共投资人,因为私人界是不会做这类投资的。
总之,公共投资(特别是人力投资)二元化劳动力市场与稳定物价得多管齐下,以造就低生活成本国。对生产性工具如公共巴士、货车也不加税,以压低物价,在全球逐底竞争(race to the bottom)的当代,即可保住就业。马来西亚的产业竞争力与释放民众的消费力(如租屋不买屋),这是有得亦有失的选择。
最后要强调的是,产业多元性可促进综合竞争力,我们绝不能在逐低竞争的时代,随意放弃劳力密集产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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